女性向与女权主义思潮浅析
笔者最近在补番,看到十月份刀剑神域外传GGO出到第二季了便回头把第一季补完了。回味剧情时才发现整部番的主、配及反派几乎全是女性,少数有画面的男性也只是作为女性的附庸和衬托存在,就连对女主索吻的变态同样也是女性。紧接着我便意识到,几乎全是女性表演的戏台并不会被划分到女性向这个分类中去。
那么女性向作品究竟应该如何定义呢?不妨回顾一下日本某媒体曾经做的一次作品的受众调查。在此简单概括一下国内有知名度的ip:几乎全男的有游戏王;男八女二的有龙珠、东方、刀剑神域、孤独摇滚;男六女四的有JOJO、火影、芙莉莲、原神;男四女六的有柯南、巨人、间谍过家家;男二女八的有银魂、吉伊卡瓦、文豪野犬;几乎全女的有刀剑乱舞、宝冢……
显然,从我们对女性向的一般印象中而言,并不会把女粉比例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作品称为女性向作品。而在剧本结构上,不管是大男主还是大女主、优秀男配垃圾女还是优秀女配垃圾男、一男对多女还是一女对多男等不管是怎样的构造都不会因而被分类为女性向。此外,我们可以从调研的结果中发现,最男性向的内容都会兼容一些女粉,而女性向内容则对男性有非常拒绝的倾向。因此,女性向的标签并不如其他的分类,如奇幻、热血、校园等只要满足某一条件就算是该门类的元素一样以一种肯定的方式定义的,而是来自于全剧整体呈现出对男性受众的排斥而以一种否定性方式定义的。它不是来自于“xx是xx”的方式找到自己的存在而是从“xx不是xx”的方式中对范畴的不断否定,最后框定自己存在的。
女性向定义的这种交互性与女性作为第二性的内在逻辑中拥有某些相通之处。当我们思考“对自我的认识是如何建立”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一种接受度较高的回答是在与他者的交互中形成的。一个人出生前就会被给予一些语言上的身份,如“xx家的儿子”“将来要成为xx的人”“00后”等,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并非仅是生物学意义上出生的存在,而是在象征的世界中占据着一个位置同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当然,刚出生的婴儿是意识不到这件事的,之后才会在成长中发现还有一个象征的世界并参与进去。幼儿会知道自己就是引起他人反应的自己,并会注意到家里的父母是怎么看他的。通过不同的互动过程,不止学习到从和他有直接关系的他人身上认识自我,也认识到那些他人所面对的自己的角色是什么样子;不止可以了解他直接身边的人的角色和这些人对他的期待,也可以了解更大的群体甚至整个社会的一般期待。如果我们能成功将这些不同的如他人一般的形象综合成一个一般的自我形象,我们就可以变成我们自己的社会客体,就会形成自我,建立起自我的同一性。
对于刚诞生生命的婴儿而言,没有他者的协助就无法在世上出生并活下去。除却对生物性的现实的需求同样也存在着对他者的爱的要求。婴儿现实性的需求不通过他者就无法满足,他者不在的话对婴儿意味着死亡,这就产生了对他者不在的根源性不安。然而,养育婴儿的他者由于各种现实的原因往往不能一直陪在婴儿的身边,婴儿不能理解他者在场和缺席的法则。比如当抱着孩子的母亲去接了个电话婴儿就会哭闹,对孩子来说,母亲出现在自己眼前是因为她爱自己,但因为别的地方也有她爱的东西,所以她就去别的地方了。当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意识到母亲不是以随心所欲的爱与否来对待自己,而是遵从着某些法则的时候,孩子也能理解并遵从法则而活下去了。
一个人持有某种欲望,与这个人存在某种缺失是同义的,母亲欲望着什么和母亲有着某种缺失是同义的。他者需要遵从着法则活着,同时意味着他者存在着欲望和缺失。一般可以将这里他者所欲望的对象称为菲勒斯。被社会建构的性别自我认识就诞生于孩子理解菲勒斯后所选择的欲望。“男性”在意识到这点后会开始寻找菲勒斯,欲望着能持有它;而“女性”则欲望着被持有菲勒斯的男性所欲望,亦或者说,选择作为菲勒斯而存在。
在这里需要强调的是,这一段中的“男性”和“女性”与生理意义上的男性和女性并不能等同。虽然传统的精神分析将生理上的男性和女性与 上文的“男性”和“女性”做了直接的联系,但笔者倾向于女性之所以更多的表现出“女性”性是父权制下社会建构的结果。在当代社会,将孩子置于与传统教育和文化所不同的环境中完全可能出现“女性”性的男性和“男性”性的女性。同时,“男性”性和“女性”性并非在一个人身上是绝对互斥的属性,一个人可以表现出较多的“男性”性和较少的“女性”性或者较多的“女性”性及较少的“男性”性。
在原始狩猎和农耕社会中,男性由于具有更强的力量和耐力以及女性负责哺育的生理构造,天然的会导向男性成为社会生产的中流砥柱而女性负责内务并作为男性的辅助而存在,这是父权制社会诞生的基础。在父权制社会下衍生的文化和舆论让女性成为“女性”成为了大势所趋。女性正是因为有了“女性”的地位,才具有了许多“女性气质”。
如何理解“女性气质”呢?就是帮助自己成菲勒斯,即能够成为“男性”欲望的对象的气质。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是这样描述的:“所谓具有女性气质就是显得软弱、无用和温顺。她不仅应当修饰打扮,做好准备,而且应当抑制她的自然本性,以长辈所教授的做作的典雅和娇柔取而代之。”诚然,无论是传统的三从四德、温良贤淑的规范,还是现代社会中“女孩子就是要打扮得可爱一点”“不如找个好男人嫁了”、恋爱关系中女朋友的撒娇和索取等等文化现象,都是在培育女性“女性气质”的道路上。长此以往,女性就在社会关系中便陷入了越想成为菲勒斯,越无法持有菲勒斯,从而越想成为菲勒斯的一种恶性循环。
但是,传统的女权运动并不是单纯的否定女性去追求“女性气质”。波伏娃认为妇女解放的最终目的是在两性间建立一种新型人际关系,她借助存在主义的交互理论:交互作用是在主体间完成的,二者对各自价值模式的差异性相互认可,承认他人的超越性的同时也坚持自己的超越性。女性要树立主体意识,摆脱传统的依附关系,和男性建立一种手足关系。把自己当作一个自主的个人,在人类社会中利用自己的自由从事各种计划,换句话说,她必须成为“独立的女人”。
而对一直致力于平等的马克思主义政权来说,对性别平等的理解同样也非常具有马克思主义色彩。基于对“人的本质是劳动”“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等耳熟能详的格言的理解,马克思主义女权运动认为历史上两性权益的不平衡是基于男女性劳动生产率的差异导致的。在工业革命后基于体力的差异带来的生产率差异已被工业技术缩小。女性需要积极投身劳动中去,借助现代技术使得在性别上不具有生产率的差异,由此经济基础的变化带来上层建筑中两性地位的变化。在上世纪,不管是苏联还是中国都有大量女性参与重体力劳动的迹象,战争期间更是有不少女性活跃在火线上创下耀眼的战果。
随着后现代女权的来临,颠覆了传统女权运动的图式。后现代思潮的特点是对宏大叙事的解构,活动上的特点是去中心化去组织化。后现代女权否定的,是传统女权隐藏的“同一规则”这一前提。如果我们说“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所以女性要努力掌握一部分生产力以争取平等地位。”,那么后现代所抨击的点可能会是:“生产力凭什么决定生产关系?”他们认为,女性要争夺的不是与男性公平竞争的权利,而是制定规则的权力。三从四德是男权,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也是男权——即使他们相互反对,因为她们都是屈服于男权规则的典范。
后现代女权思潮问题出在哪?
问题是现实中的宏大叙事并不是某人或者某个群体用三言两语就能建构出来的,建构的主体是各行动者围绕着那些理念而采取的实际行动,尤其是社会立法、行业政策和道德原则的实质转变。我们现在社会上既存的政治体制和道德规范都不是凭空产生的,往往是所有利益相关方经年累月流汗流血不断博弈的成果。
举个笔者之前在网上看到关于争夺冠姓权的例子。哺乳动物几乎都离不开母亲,母亲这个角色是自然属性。而不少哺乳动物群体都是由一个强势的“猴王”占据族群中大部分性资源,同时在智人群体中,原始部落中往往表现的也是群婚制、母系氏族等父亲角色缺失的两性文化。如果一个男人没有从小受到社会文化的规训,他就不会有身为父亲的责任感,从文化程度较低的黑人与文化程度较高的中国人的单亲母亲比例中也可以窥见这一点。因而,只有在社会化程度比较高的群体中才会有父亲这个角色,所以父亲是个社会属性。冠姓权本质上其实也是父亲责任文化的一部分,一系列的责任文化就是一夫一妻制这一婚姻上层建筑中的承重墙。当一栋楼的承重结构被敲掉后,这栋楼的倒塌只是时间问题,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要放弃这栋楼带来的舒适。
总之,不要轻易的认为几千年前的建构产物会比新建构容易颠覆。几千年前就已经建构的到如今还让人苦恼着顾虑它,这是意味着过去几千年里所有想颠覆它的前辈热血青年都失败了。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到了当今它颠覆不了,但至少也说明想颠覆他绝不简单。这种能活过几千年的建构产物,已然成为了公序良俗甚至天地良心的一部分,贸然去解构它,就要抱着自己被视为缺少良知、丧心病狂的反社会人格的觉悟。
当然,这也不是在告诉后现代主义者不要做任何解构,而是在提醒要做解构——要在象征的世界革命,绝不能抱着“没啥后果”“挺好玩的”这样的心态去做。笔者向来是敬重肯为自己的理想和信仰勇于献身的人,不论他所信奉的理念笔者赞成与否。而抱着“没啥后果”的傲慢、为了“好玩”这样的理由去做拆承重墙的勾当,没人会觉得这是勇敢和高尚,只会觉得愚蠢和可悲。